他听见黑暗中无数响动,从梁上、泥地间、空中传来,像蛇鳞刮擦过所有带呼吸的东西,留下的只有死亡。
十长老之一,“蛇灵”陆相,能驱蛇,擅用毒。此前他失手杀死的弯刀刺客,就是他的徒弟。
“谢大人。”
无畏法师在明处,眼里金光乍盛。
“你我二人联手,杀了这刺客,有胜算么?”
谢玄遇却在这当口,忽而明白了什么。
原来萧婵留他在此处,就是为了拿他当诱饵,引出背后的刺客。一旦缠斗开始,对方分身乏术,她就会少些威胁。
看来她离开他不是为了去寻死,她还想活。
“有。”
他浑身陡然充满力气,连无畏法师也察觉到这明显转变,却没说什么,只是了然地笑了。
“好,那你我便杀出去。若是佛祖保佑,谢大人定能见到殿下。”
夜,三更。
谢玄遇骑马奔驰在长安道上,幸而身上有凤凰台的令牌,他畅行无阻。只是腰上有鳞刀刮出的血,虽则“蛇灵”死了,他背后还有九个人。
但他此时心里却只有一件事——找到萧婵。
原来她一直勾引他、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故意展示给他脆弱一面,都是为了引他主动入局,再将背后的隐堂招惹出来,再利用他牵制隐堂。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会杀她、但背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她。即使他不会对她动心,但只要动了欲念,就会与隐堂产生裂隙,给她合纵连横的机会。
祭天大典之前的那次失火、失火之后乌孙公主的“恰巧“与萧寂相遇,其背后都是元载和他的北衙军。而元载比他认识她要早得多。再加上乌孙公主的背后是整个漠西草原部落、漠西和漠北——她当年和亲去过的地方,连萧寂都未必比她更知道其间盘根错杂的势力关系。他从前被她荒唐行为所蒙蔽,竟忘了为何乌孙国和元载背后的一切交易,萧婵都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阻止。
她是在放任萧寂堕落、看着他被自己的欲望吞噬、彻底变成那个所有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她也放任元载的野心膨胀、直到他在大婚之夜冒险兵变,才出手干涉;但她却没能眼睁睁看着乌孙公主走上她那条旧路,或许十年前那件事是她真正的逆鳞。
萧婵骗了他,骗得很彻底。
谢玄遇想到此事,心中却有激流奔腾澎湃、泵至全身经络骨骼,直达灵台。
他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要她。
皇城里,御花园。萧婵站在树下,手里捧着一坛酒。
她看见玄衣常服的皇帝从远处走来,屏退所有侍卫和宫人,默默松了口气。
待他走近,见她笑靥盈盈,却把人直接按在树上,语气比平常冰冷。
“你给孤下了药?萧婵。大婚那夜,是不是。”
她歪头上下打量他,了然地哦了声。
“陛下若是不加节制,那东西总有一日要坏,何必埋怨我呢。”
“妹妹,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对方几乎是用尽了耐心,才挤出下半句话:“别以为你有了元载、和那个不值一提的谢家反贼,就能奈何了孤。你我百年后要合于一坟,这是早就约定好的。”
萧婵还是微笑,这微笑让她在月光下美得像纸人。
“皇兄,还记得这棵树么?”
萧寂像审囚犯那般地有耐心,说,当然。
她摸着身后的树,声音也沉醉在回忆里。
“这是我从小最爱来的地方。宫中无人待我好,受了欺负,就来树下哭。也是在此处,头一次遇见皇兄。彼时你已经是太子,说只要你活着一日,阿婵就不会受欺负。”
她声音平淡。
“可后来欺负我最多的也是你,萧寂。”
身后的人隐约觉得不自在,但他还是如平时那般轻飘飘地笑。
“是又如何,孤是皇帝。”
“是啊,你是皇帝。你我这般身份、又有那般过去,你为我让步已太多了。但萧寂,你其实曾有过一个孩子,被我亲手扼死,就埋在城外奉先寺花坛下、当年我回长安后与你‘旧情复燃’的地方。”
“你说什么?”
萧寂终于抬眼看她,萧婵仍靠在树上,笑意盈盈。
“陛下,你如今力不能支,那药却不是本宫送的,是乌孙公主。她晓得陛下纳她入宫后仍要攻打乌孙,便向本宫投诚,还说不愿诞下孽种,让世人遭难。”
萧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第一次注视她陌生的脸。他逆来顺受、荒唐无稽,只知道依靠他的那个柔弱美丽的皇妹。
是何时变成了这般毒辣的人。
萧寂眼里逐渐酝酿杀机。
“哦还有。”萧婵轻描淡写:“北衙兵士大半都是本宫的人。这些年来,本宫拿到的赏赐、田产、宅院,都折成钱,分给了当年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兵士家眷们。她们的孤幼长大,便进了北衙军。大婚那夜元载策反北衙的兵变之所以没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