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腿伤的缘故,连乔又躲过了几夜侍寝。至于皇帝一定要赖在她这里休息,却是她也阻止不了的事——反正只能看不能吃,难熬的也是皇帝。
再来去请安时,长乐宫的气氛便大不相同了。众人看向连乔的眼色除了嫉恨,更多的则是敬畏:毕竟常更衣是在她手底下吃的亏,虽说是皇帝下的旨,可她们心里都明白,倘若常氏不曾为难过连乔,这道旨意也不会生效。
常氏的意气更不比从前,整个人都萧索委顿下去,哪还有前几天得意洋洋的笑模样,现在的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连乔觉得她那对大胸都缩水了,看着平坦了不少。
穆皇贵妃一向最喜欢挑拨人心的,常氏越是落魄,她越是一脸关切地问道:“常更衣,自从搬去风雨阁,可还住得习惯?”
风雨阁顾名思义,是宫中最冷落最偏僻的一所殿宇,尤其在这样的深秋,夜里只闻得凄风冷雨,好不悲凉!
常更衣无精打采的道:“谢娘娘关怀,嫔妾住得很好。”
孙淑妃掩唇轻笑,“皇贵妃姐姐何必多此一问呢,难道常更衣还敢说出不好来?到底是皇上下的旨意,倘若常更衣稍有不满,只怕连妹妹又要觉得委屈了。”
说罢,便眼波流转的望着连乔,有意将炮火往她身上引。
连乔面色不变,只轻轻说道:“嫔妾竟不知姐姐几时与常更衣有这样好的交情,数天前那场罚跪,还以为常更衣自作主张,才引得陛下动怒,现下看来,莫非还是姐姐的意思不成?”
孙淑妃不意她反将一军,忙稳住身子道:“妹妹少在那里胡乱揣测,本宫与常氏几时有过什么瓜葛?”
开玩笑,她可不想引火烧身。淑妃与常更衣交情是好,但也仅止于利用,还不到为她惹皇帝疑心的程度。
穆皇贵妃眼见这般,淡淡说道:“连美人胡乱揣测是不好,可是淑妃,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先前常婕妤进谗,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连美人禁足,万幸连美人不曾深究,不然一旦闹将起来,岂不是伤了太后与皇上的体面?陛下赐你协理六宫之权,可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
说得好听,当时禁足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会子倒来翻旧账。
孙淑妃吃了这一顿夹枪带棒的排揎,虽然着恼,却也只好暂且忍下,伏首道:“是,嫔妾记下了。”
重新入座后,她下死劲瞪了连乔几眼——倘若人的眼神能够杀人,连乔恐怕已被凌迟碎割了。
可是连乔自从来到这皇宫始,就练出了一身的厚脸皮,孙淑妃的目光再锐利对她也不起作用。反而孙氏自己瞪得脸皮发麻,眼睛作痛。
请完安出来,连乔让紫玉扶她去御花园走走,这回她有意地避开了湖边,直往园林深处来——湖边往往是最易生事的地方,以她现在的处境,想必有不少人愿意推她落水。
两旁是夹道的枫树,叶片正在由青转红,落下一地斑驳的颜色,仿佛某个生疏的画师笨手笨脚打翻了颜料桶一般。但是这样无意的巧合,造就出的却是一种天然的意境,这片片叠在一起的树叶,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还会喊痛。
连乔正在假装文艺小清新,忽闻前方似有吵闹之声,霎时间打破了这片刻的安宁。
按说在宫里遇到事,第一反应该是躲避,可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连乔也不例外,她停下脚步。
紫玉侧耳停了一停,“仿佛是金良人与常更衣。”
既然是位分都低于她的嫔妃,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连乔笑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到了一棵枫树下,两人站得远远的看着。只见争执的双方正是紫玉适才所说的二位,说是争执,其实更像一方对另一方的压迫,因为金良人态度嚣张,而常更衣则垂眸承受她的恶语。
金良人生着一双细长的媚眼,短鼻子,红嘴唇,看着倒有几分姿色,但因为嘴唇太薄的缘故,少了几分宽厚气度。
这样刻薄的面相,难怪进宫多年都还只是个良人。
紫玉悄声道:“金良人久已失宠,可是常更衣一旦落魄,连她也来踩上一脚。”
连乔轻轻嗯了一声,拜高踩低乃人之常情,她却是见怪不怪。且常氏本就与她不睦,连乔犯不着为她出头,所以只冷眼旁观而已。
那金良人越说越来劲,竟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只差啐到常更衣身上。连乔下意识皱起眉,嫌她腌臜。
忽见天空一只雀鸟飞过,一坨浆糊样的东西落下来,掉在金良人精致的绣鞋面上。她顿时大惊失色,正要唤侍女为她拂去,忽然眉头一转,笑嘻嘻的向常氏道:“我听说常更衣生着一张灵巧的舌头,现下正好派上用场,不如就由你为我将这只绣鞋清理干净罢。”
亏她想得出来,那可是活生生的鸟屎。连乔忍不住便想作呕,这宫里的人思维还真变态。
这样的屈辱无论谁都忍不下来,常更衣正要发火,却见金良人得意的昂着头看她,显然半点没把她的愤恨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