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过,风行凉意,云尾飘摇,一场山雨怕是要来了。
“要下雨了……”申九慢慢地说,脱去了血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嗯。”闻人令站起来,小心地扶住她。
“进去吧,你的伤还没好。”
申九看着他,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的柔和:“我的伤未好,你的呢?”
“无妨,我有一分力,只能做一分事,待到有了万分力,再做万分事。”
他内心的狂傲早被现实摧折过,那个一本正经要跟土匪讲道理的书生现在会教授镇上的孩子们读书,会帮助县令护住一方的安宁,会和役夫们一起讨论如何兴修水闸……申九说得对,他该先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就算……就算这社稷倾颓,现在的我也能保住这个县城不受其祸,尽人事,也要听天命了。”
现在的闻人令,是一个会苦笑的闻人令了。
“嗯。”
女子没有再说话,凉风让黑发掠过她的脸颊,她垂下的眉目如同疲惫休憩的黑蝶。
“我说要保护天下百姓,却让你为了我这样受伤……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坚持就是一个笑话。”
若不是自己把申九扯入这纷扰之中,她大概还是一个快意林中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问对错,不管正邪,有时候不知道那么多,其实也是幸福的。
书生这样想着,心下有着隐隐的痛楚。
“你本来就是个笑话。”
申九笑了一下,抬眼看他,手慢慢扶在他的肩膀上。
闻人令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申九唇边的那缕笑就像是层层阴霾中刺破了云层的阳光,让人心动神摇。
“一个让人能心生欢喜的笑话。”说完这一句,申九微微侧头,不再看书生的脸。
闻人令的脸瞬间涨红,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芒,连自己刚刚在想的什么都忘了。
他忘了,申九却没忘。
“你说过……万事皆要直道而行,寻名利富贵是如此,寻大道正义也是如此。孙老头当日却说,若是心有明烛,哪怕是暗刃伤人亦是可取的。在我看来,他至少说出了为何世上会有我这等人存在,于人眼中非人,于你眼中是人……”
哪怕老成持国如孙相爷,在知道申九的身份之后也动了让她去刺杀英王的主意,在这世上大概只有闻人令一人真正地把她当人了。
“于你眼中是人,这已足够了。”
今天的申九格外的柔和,像是一柄冷锋宝剑上裹了一层柔纱,那纱不曾有损宝剑一丝一毫的锋利,却让人注意到了上面漂亮的花纹和清冷的光华。
她说着这样的话,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我……?”闻人令依然傻傻的,在懵懂间,他的心头有一丝浅浅的不安。
“对,你。”
“从前我只记得一句话‘杀人不拿钱,杀人者必死’,现在我又多记住了一句‘大道在前,直道而取’。”
申九又笑了,这次,她的笑更灿烂了一点。
搭在闻人令肩上的手轻轻一动,闻人令的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慢慢晕倒在了她的臂弯里。
山风撩动着纱账,书生静静地躺在床上,眉宇间仍有残存的不安。
一只手从他的腰间取出了一角小小的银锭。
“五钱银子,足够了。”
女人这样说着,抓过架子上黑色的罩衣,长发甩过她的腰际,罩衣披上她的肩膀,长剑在手,只剩面色苍白依旧。
她的动作像是在举行一个仪式,衣袖振平,衣襟轻抚……就如同书生祭拜圣贤一样,她也将要祭拜她的“道”。
可笑的猴子面具被她轻轻地扣在了闻人令的脸上。
温柔缱绻的目光隔着面具慢慢地扫过书生,若有世人得见,怕是会无由地流下多情俗人泪。
此等绝世温柔合该无人得知,不过转瞬,那人又恢复成了暗中剑、雨中刀,寒气飒飒,令人胆颤。
“你有你的大道,我亦有我的大道,今次我自直道而行,惟愿下次,你走得……莫蹒跚啊。”
说完,她缓缓直起身。
山风大作,青纱动荡,申九黑衣长发,走入天光。
杜安没有像以前干净利落地喊cut,三十多台摄像机捕捉了整个场景的每一丝动态,所有人都安静地,安静地看着变成空落的房间。
“连特写都不用补拍啊。”
老人叹了一口气,欣喜又失落,每次拍完电影大概都是这样,亲手养大了一个女儿,心知她貌美如花待字闺中,又不想她去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于是失落怅惘,依依不舍。
“行了……都拍完了,收拾吧。”
他说着,慢吞吞地举起了自己的茶杯。
人们这才从某种恍惚中惊醒,才发现其实自己所在的世界里,并没有那样一个用五钱银子尽付一生的申九。
“五钱银子啊……”摘掉自己的草帽,冯宇京愤愤不平地哀叹,“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