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觉得异常不舒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
费策贤爬起来灌了一杯凉茶下肚,稍稍缓解了一点酒后的口干舌燥。但他心头的那股子憋闷,却没法由此消除。
根据今晚会谈的情况来看,费策贤认为海汉是在有意拉拢其他国家孤立和打压大明,就算宁崎所说是真,海汉没有要对大明发动军事进攻的打算,但他们在外交领域所采取的这种措施仍然极为不友善。
费策贤的申辩并没有从宁崎那里获得任何同情,海汉也没有丝毫要改变态度的表示,在未来的一段时期内,大明大概都要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了。而最可气的是海汉这种做法既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费策贤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国内汇报这个变化,而且就算他把今天的事情写进奏折,朝堂上的那些高官也未必能够理解在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费策贤的职责当中,维护大明的利益和尊严自然是第一位,但如果海汉要对大明动武甚至是正式宣战,那么朝廷只会认为他在三亚的外交工作没有做好,不然为什么两国去年才建交,今年就要开打?
没来到海汉之前,费策贤也无法理解福广两地的地方官员为何会对海汉言听计从,不敢招惹这群入侵大明的暴徒。但来到三亚慢慢加深了对海汉的了解之后,费策贤才意识到大明南部沿海地区其实近些年来一直都处在战争的阴云之下。
过去称霸东南海域的十八芝海盗团伙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大,行事更为犀利的海汉海军。没有哪个地方官承担得起引发战争的责任,倒不如稍稍退一步,给予海汉一定的空间,既能得到海汉主动送出的好处,又能保住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有善于经营者,如福建许心素之流,更是能借助海汉的扶持上位,成为地方上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朝廷很清楚被海汉占去的那些领土已经很难通过谈判手段拿回来,而大明如果不想失去更多的领土,就得维持好与海汉的关系。所以为了保持两国间的和平,朝廷不惜答应了海汉提出的一系列苛刻的建交条件。内阁大学士们可不会管费策贤在三亚的处境如何,隔着几千里远,他们无法了解费策贤的工作过程,只能看最终的结果。
费策贤放下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南下之前,礼部就有人提醒过他,出使海汉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是好在与海汉的官方接触本身就是肥差一件,海汉对大明官员出手阔绰是南方沿海官场尽人皆知的事情,只要顺从他们的意思,所收到的回报要远比在官位上搜刮民脂民膏强多了。
而坏的一方面就是海汉的控制欲极强,如果在任上不愿照着海汉的意思办事,那么这个官可就是个受气包了,而且很可能是里外不是人的那种夹板气。当时费策贤还不是太理解这样的形容,但如今处在这样微妙的环境下,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好与坏的感觉。
海汉这边已经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过费策贤,可以向他提供优厚的报酬,不仅保证他在任期间的待遇远胜普通官员,而且就连离任之后的生活也可以安排。不管是南洋的种植园还是海汉治下的地方官,费策贤都可以挑选,而他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在外交方面尽可能配合好海汉的安排。
不过费策贤对大明还是有极高的忠诚度,并没有轻易答应海汉的条件,还三不五时地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大明争取利益。但真正涉及到国家层面的决策时,费策贤的身份显然没有什么影响力可言,宁崎今天告知他海汉的安排时,大概也没有想过要重视他的内心感受。
费策贤认为自己已经尽力在为大明争取,但或许真的就是能力所限,他所付出的努力在海汉这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甚至都没能换来海汉人的尊重。而一想到将这样的状况汇报回国内之后,自己还得再应付来自朝堂之上的压力,费策贤的心情就越发烦闷了。
他披了一件外套走到阳台上,从这里可以远眺胜利港港湾,远处的码头上依然有灯火点点,他知道那是停泊着彻夜装卸货物的船只,像这样的繁忙景象,只要天气晴好,几乎天天都是如此。
而就在几个月之前,他曾在这里目睹了数十艘海汉战舰在胜利港彻夜装运补给的场面,当时的状况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些战舰一直到天明时才完成装运,然后在天空鱼肚白亮起的时候离岸驶出港湾,数日之后便在遥远的菲律宾群岛大杀四方,打得当地的西班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
当然后面的战况是费策贤从本地报纸所刊载的文章中看来的,但此时他想到的却是如果有朝一日海汉真要对大明动武了,这胜利港内又会是怎样的一番繁忙景象。以大明的体量,海汉所需动用的战舰和补给船只不知要翻上多少倍,这胜利港的码头就算全力开动,只怕也得数天才能完成补给装船的任务。
不过这些荒谬的念头只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并没有再就此发散下去。宁崎说海汉的下一个动武目标不会是大明,费策贤也不知道这话该信还是不该信。经验告诉他“海汉人的嘴,骗人的鬼”,但当下的形势又让他不得不去相信宁崎的说法,不然真的向国内报告说海汉打算撕毁和平协议,那朝堂上不得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