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国并不是一个富有的国家,甚至还比不了安南这种近年来靠着进出口和海洋贸易迅速积累财富的南海国家,要想跟清国这样的大块头打一场全面战争,那就得先做好将国库清空的准备。而鼓吹向海汉求援的金尚宪当然也知道搬救兵会有不小的花销,但想想可以尽量避免本国军队无谓的死伤,并且能够在战场上争取到主动,这钱花得应该也还算值当。只是金尚宪所估算的价位比起海汉的开价,相差实在是有点大,大到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早先李希在三亚花了两千两黄金才说动海汉出兵,这笔钱对朝鲜而言已经不是小数目了,不过咬咬牙倒也能够承担下来。而后续的费用,金尚宪觉得顶多再掏个四五千两黄金,应该就能满足海汉的胃口了,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对方想得太简单了。
半个月三千两黄金,这还是对方口口声声照顾盟友才会给出的对半打折价。可仅仅半个月能够解决战斗吗?即便是不遗余力在朝鲜国内鼓吹海汉军战斗力的金尚宪也没有这么乐观,在他看来能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逼退清军,就已经算是非常理想的结果了。毕竟海汉人去年在金州与当时的后金军交锋,也是前前后后战斗了数月才让局面稳定下来。
如果按照海汉人的开价,朝鲜国每个月将会为这场战事向海汉军支付六千两黄金作为军费,这已经是一个会令朝鲜相当肉疼的数字了,如果战事持续的时间长一些,这笔开销就足以让国家陷入到破产边缘了。金尚宪在这一刻心思不禁有些动摇,开始怀疑自己坚持让海汉出兵来援救朝鲜的主张是否正确。
不过下一刻钱天敦的话就让他打消了这种自我怀疑:“当然如果贵国觉得我军的行动不值这个价钱,可以自行应付清军接下来的攻势,那我军会尽快离开朝鲜,把战场让给贵国军队自行处理。”
“本官绝无此意!”金尚宪听到这话就顾不上再考虑价钱高低的问题了,海汉军要是撤了,朝鲜就得独力应对数万清军的入侵,而到时候等待主战派的必然会是一连串的败仗,以及被推出去当作战争失败的替罪羊。不管是为了这个国家着想还是为了自己考虑,他都必须要把海汉军留在朝鲜才行。
但朝鲜目前的财政状况,金尚宪作为朝廷重臣也是大致有数的,国库里也要一次再拿出三千两黄金都已经十分困难了,甚至可能需要从地方调拨黄金储备才能勉强凑出来这个数目。至于后续,恐怕仅仅只靠国库和地方官库已经难以应付这次危机,得想别的办法才行了。
“那贵国是有什么困难吗?”钱天敦见金尚宪表情为难,又一直不肯定应下自己的开价,当然能猜测到对方如此犹豫的原因,便故意询问了一句。
金尚宪干咳一声道:“不瞒将军,其实本国财力有限,恐怕很难长期以这样的方式给贵国军队提供军费……您看是不是能换种方式,比如由本国提供粮食和其他补给?”
钱天敦脸色一沉道:“刚才不是已经跟金大人解释过,这军费是军费,补给是补给,各是一码事。我们总不能给士兵们发米发面充当军饷吧?总不能给国内的兵工厂一堆蔬果换枪炮弹药吧?金大人,打仗不但要死人,而且是要花很多很多钱的,这个道理金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道理金尚宪怎么可能不明白,但以朝鲜的财政状况,他又不可能在钱天敦面前夸下海口,不然到时候拿不出钱来,这个漏子只会越捅越大。可是不答应下来,钱天敦这边又威胁说到时候没钱就撤军,这种状况对朝鲜来说也同样是绝境。
金尚宪忽然发现,要应付海汉人似乎也不会比应付清国容易多少,如果说清国是打算入侵朝鲜之后明抢,那么海汉人这种逼着朝鲜出钱出粮的做法或许就算是暗夺了。而且这个钱还不能不拿,海汉军已经在边境线上与清军开战,这笔帐清军自然会全部算在朝鲜头上,要是海汉撒手不管了,那前期投入的金钱和资源全部泡汤不说,想保住的国土、财富、权力也依然还是会被清军夺走。
金尚宪当然不会懂得什么是沉没成本,但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放手,必须要想办法拯救这个国家,顺带也拯救自己和那些附庸自己的人。哪怕为此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如今也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能继续顺着当下的方向往前走了。要让海汉军继续在前线作战,眼下就必须得先通过钱天敦这一关,尽可能地让其满意。
金尚宪站起身来,对钱天敦拱手一躬道:“钱将军,请您给我国指点一条明路,朝鲜上下一定都会感激不尽!”
钱天敦摆摆手道:“指点说不上,不过贵国如果真是财政方面有些困难,那我倒是可以给金大人出个主意。”
金尚宪一听有戏,连忙应道:“愿闻其详。”
钱天敦道:“说起来也很简单,贵国国库虽然没多少钱了,但想必还有很多财富藏在民间,金大人只要朝这个方向想想办法,相信应该不难为接下来的战事筹集到军费。”
金尚宪道:“但若是突然加重税赋,只怕民怨沸腾,搞不好清军还没打过来,国内就先乱了!”
钱天敦道:“你们眼睛不要光盯着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