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势开阔,河岸上响起的枪声在夜间传出了很远的距离,至少在这处码头上下游以及运河对面这方圆两三里地的临河区域内,都能听到这一阵短促而密集的枪声,不少在附近仓库里养的看门狗也在被惊动后狂吠不止。不过绝大多数人即便听到了响动也还是不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是鞭炮声,虽然半夜在河边放鞭炮这种情况也太诡异,但这大概已经是普通民众在认知范围内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了。
但在听到枪声的人当中,也有人很清楚这番响动的来源,并且由此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
卢康泰督战的地方距离出事的码头约有一里远,这里虽然看不见交战的实时状况,但也还是能听到来自码头方向的枪声,必要时他还可以向作战人员下达新的指令。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在他意识到交战地点传来的枪声过于密集的时候,实际上一线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派人打探前方战况,或是向一线下达新的指令,来自南边的枪声就已经停止了。
卢康泰很清楚自己麾下队的作战能力,他们不太可能在战斗中保持如此之高的射击频率,而且对付一帮盐商同行,也根本不需要大打出手。根据前几次行动的经验,只要第一排放完枪打死几个人,对方立刻便会溃散,根本不会遇到多么强烈的抵抗。而今天这异常的枪声,就意味着前方必定发生了某些预料外的状况。
卢康泰没有立刻朝着坏的方向去联想,他还是认为队的实力足以能应付突发状况,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立刻派了手下骑马前往一线查看交战状况,以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得到回报的速度比卢康泰想象的更快,因为派出去的人在半路就遇到了从码头往回逃的队成员,得知前方战况后赶紧一同撤了回来。
饶是卢康泰平日里再怎么稳重,在听到队溃败的消息之后也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能让一个两百多快三百斤的胖子做出如此轻巧的动作,足见这个消息对他的震动之大。
“怎么会这样!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卢康泰指着从一线逃回来那人厉声说道:“怎么会败了!”
双方在实力和备战方面的差距都非常巨大,以至于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的工夫,盐商队便在交战中死伤惨重,导致了随之而来的溃败。这个过程太过迅速,就连参与其中的人也没有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己方的人不断倒下,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死伤大半,而侥幸活下来的人如果不转身逃跑,估计也同样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但卢康泰对队寄予厚望,对这样的结果实在难以接受,当下抓起桌上的茶杯直接砸到了墙上,对着手下怒吼道:“快去集合人手!跟他们拼了!”
不过他很快便从暴怒状态中冷静下来,叫住了正准备去执行他指令的手下,让他们先撤离到安全地区。如今大错已经铸成,要是还自不量力再去找对方硬拼,很可能连自己的老本都给折腾进去。而他如果再输一次,那大概会对自己在本地的地位和影响力造成不小的影响。
为了方便今晚行事,他们已经在此之前花银子买通了府衙和驻军,让其不要对今晚在运河边发生的争斗插手,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让队展开队形并主动开火,但如今出了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他们也同样没办法向城内的官方求援了。
而卢康泰也意识到对方既然有实力战胜队,那么再纠集自家的私人武装赶过去,纯粹就是送菜上门罢了。他甚至已经想到,在码头上与自家队交手的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宁波盐商的运盐队伍,只是伪装成盐贩子,实则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对方来宁波的目的,大概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卖盐抢市场,很有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这支队来的。
“备车,去何家庄园!”卢康泰知道当下的状况仅靠自己是很难解决了,必须得赶紧将这个情况告知自己的伙伴,并请求他们动用一切可行的手段,阻止那伙“宁波盐商”离开扬州。失去了队固然让他十分心疼,但由此将在后续给他带来的麻烦,才是让他如此急切的真正缘由。
他的合作伙伴早就多次告诫过,不能让这支武装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否则必定会因其使用的武器而引来海汉人的关注,甚至有可能会召来军事打击。卢康泰也曾以为这种说法只是合作伙伴的危言耸听,但发生了刚才这番状况之后,他才意识到这种警告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队的存在真会招来其他强者的窥视和打击。
而在距此不远的码头上,龚十七和姬元青已经在指挥手下打扫战场了。对于刚才这番战斗的过程,其实基本上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像这样筑好工事布好阵地,等着对方来攻,以有心算无心,干净利落地取得胜利是理所应当的结果,所以他们的情绪倒也比较平静。
按照战前制定的计划,他们需要在战斗结束之后尽快离开扬州,以避免后续可能会出现的麻烦。这种麻烦倒不是指来自本地盐商的武力攻击,而是本地官府有可能会介入,届时盐业领域的民间私斗就会升级为了两国间的外交纠纷,这是海汉所不愿见到的局面。因为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