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康泰不清楚这一晚的厮杀给对方造成了多少死伤,但己方的损失是显而易见的惨重。根据初步的统计,即便不算上先前队在码头行动期间的死伤,仅是在这一晚的水上追击战里,就至少有超过四十人身亡,而伤者数量则是早已经过百,其中一些伤重者很可能难以撑过生死关。至于船只的损毁程度倒是还好,毕竟对手也没有使用什么重型武器,基本上不太可能击沉在后面追击的船只。
山陕盐商在这一晚损失的不仅仅是那支寄托了他们翻身希望的秘密队,还有多家盐商临时召集起来的上百精英,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被各家视作培养重点对象的青壮后辈,然而这些人却在今晚的交战中被对方像杀鸡一样给轻松杀掉了。卢康泰当下脑子一片混乱,根本不知回去之后要如何向议事会,向参与今晚行动的各家盐商作交代。
这对山陕盐商阵营而言虽然还说不上是灭顶之灾的程度,但的确是相当沉重的打击了。而且今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徽籍盐商那边会不会趁火打劫,也是一件不得不防的事情。
“传令下去,先,任何人不得向外提及今晚之事!”卢康泰一脸疲态地下达了命令。其实他也知道眼下的状况根本没法完全保密,一晚上死伤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完全捂得住盖子,顶多也就是让消息传开的时间延后一些罢了。但只要能多争取一些时间,或许还可以让事态的严重程度稍稍得到一点缓解,议事会也能及时布置一些必要的应对措施。
这一晚扬州没合过眼的人很多,不仅仅在运河以北的何家庄园有一大帮焦急等待消息的人,在运河以南的戴家庄里也同样有一群盐商在等待这场交锋的最终结果。
“报——”
一个拖得长长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让昏昏欲睡的七大姓家主们稍稍振作了一些。他们从昨天天黑之后便聚在这里等消息,早就人困马乏撑不住了,而这个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微明,差不多是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宁波盐商那两艘船已成功逃入长江,卢康泰放弃追击,正在折返扬州城途中!据观察,卢康泰在此战中损失颇重,从运河码头出发的时候有十六条船,到返程的时候就只剩六条船同行了。”
从前线快马传回的消息让众人大感鼓舞,虽说他们只是纯粹看热闹并未直接参与其中,但能看到竞争对手吃瘪受气,终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何况昨晚这番武装冲突非同一般,他们知道山陕盐商出动了手下的最强力量,而且战斗持续了一整晚,从城南的运河边一直打到了几十里之外的瓜洲,据说这一路上都能听到枪声不断。如此激烈的武装冲突,在近年的扬州从未出现过,两派盐商虽然也时有争斗,但也从未有过像这样大打出手的状况。
“先不要急着高兴!”戴英达沉声问道:“官府有什么反应了吗?”
另有一人应道:“开城门之后便从南门出了一队骑兵,急匆匆朝南边去了,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赶不上了。”
戴英达冷哼了一声道:“老夫就猜到他们会动用官场关系,还好没让他们得逞回头查查是哪位大人替他们出了头,日后也好有所提防!”
徽籍盐商在扬州能后来居上占据优势的倚仗之一,便是他们经营得极为周全的官场人脉,虽说这些人脉不见得都是偏向于他们这边,但如果在还是选择了倒向山陕盐商一方,那就说明其真正立场所在,再花钱花精力去深耕细作的意义其实就不大了。
不过官府的反应与戴英达之前的预计也差不多,没有人愿意冒着事后被问责的风险半夜开城门带兵出城援助山陕盐商,而等到天明开城门之后再出兵,黄花菜都已经凉透了,也就不具备太大的实际意义了。
马正平抚须应道:“就算官府及时出兵,也未必能留得住那帮宁波人啊!各位不妨想想,昨晚河对面起码出动了数百人,其中还有那支队,先在码头上打了一场,又一路追了几十里,到最后都没能截下对方的船,那官府派一队骑兵去又能有什么用?”
马正平所说也是实情,扬州本地的驻军其实也有水师编制,但山陕盐商大概是没有足够的能量来调动水师,所以最后只有一队骑兵从扬州城追出去,这显然不可能截住从运河撤离扬州的那两艘货船。就算追上了,人家根本不用搭理岸上的骑兵,闷头往长江下游走就是了,骑兵也没法一路追下去。
杨成业一直没出声,但他心中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昨晚先是听说了卢康泰的队在运河边大败,一夜过去之后,又听说卢康泰指挥的第二波攻势也是一败涂地,他倒不只是惊讶于对方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同时也有些担心卢康泰一败再败之后,要如何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杨成业大概知道卢康泰在其阵营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这次折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少不了会有人将失败的原因都归结到他身上,只怕日子会不太好过了。
但杨成业有所不知的是,卢康泰当下所需面临的压力可不只是来自于山陕盐商内部,还有向他提供军事支持的合作伙伴。这次卢康泰指挥的行动不但让队损失殆尽,而且还丢失了大量武器弹药,这肯定会让对此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