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敬补充道:“近些年朝鲜在我国的协助之下,开采了不少矿藏,尤以煤矿居多。所以如今出口日本的货物中,煤炭和焦炭也成了一宗大买卖。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每年经釜山港卖到日本的煤炭和焦炭,已经占到了贸易总额的两成左右。”
日本的煤储量本就不多,在这个时代得到开采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产能和成本都远不及如今的朝鲜,所以即便是跨海贩运,中间商仍有较为丰厚的利润。不过这种大宗散货的买卖需要有雄厚的资本和足够的海上运力才行,普通商家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参会与交易的双方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定官方背景。
陶弘方继续说道:“无论是哪一门买卖,一旦形成垄断经营,收益就变得相当可观。对马藩当地虽然没什么出产,但长期把控住了两国间的贸易航道,这也就形成了变相的垄断,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这钱赚得毫不费力,花起来自然也会十分阔绰。”
朱子安听是听懂了,但他还是不太明白,对马藩的手段如此浅显易懂,那朝日两国又何必还要坐视不管,让这个中间商轻轻松松就垄断了两国贸易往来。要是踢了这个中间商,让两国可以自由通商,那岂不是更有利于发展贸易?
不过他此时来不及继续提出问题了,车队已经驶入倭馆城堡,车上几人略微整理一下仪容,便要下车与对方会面了。
朱子安在此之前曾在舟山见到过日本商人开设的商馆,不过真正跟日本人打交道,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在他眼中,无论是留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还是低矮逼仄的日式建筑,都显得十分新奇。虽然这个国家的文化据说是与中国一脉相承,但在朱子安看来,似乎文化变异的程度要远远超过距离中国更近的朝鲜。
而且朱子安不太明白,既然日本的文化源自中国,怎么会没把最基本的家具照搬过来,会客的屋子里居然连把椅子都没有,就在地板上放个布垫子席地而坐,不管用什么姿势做下去都不免感觉十分别扭。
跪坐肯定是不可能的,无论大明还是海汉,这种姿势都是在自降身份。朱子安左右看了看,只好效仿陶弘方等人盘腿坐下。
出面接待他们的便是倭馆馆主宗雄太,看样貌约莫有三十多岁,细目长眉,身形略胖,身着丝绸材质的黑色纹付羽织袴,头戴乌冠,手上戴着好几个金光闪闪的指环。与其说是官员,倒是富商的派头更多一些。
宗雄太常驻釜山已有多年,与海汉商家打交道的时候着实不少,所以也能说不算太标准的海汉官话,交流方面就省去了翻译的麻烦。
三方互相寒暄几句场面话之后,作为此次会晤发起人的文志鸿便引入了正题:“宗馆主,如今距离我们两国签署《庆长和睦约条》已有四十多年,在此期间,我们两国间的贸易状况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特别是最近十几年间,海汉国有大量商家进入釜山从事贸易活动,本地的情况也跟当年签署约条时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些旧条款已经明显不合时宜。所以本官以为,应切合当下的实际情况,对约条的部分内容重新商议,该修改的要修改,该取消的要取消,这样才能更符合我们三国的利益平衡。”
宗雄太听完之后,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表态,眼神却是转向海汉这边。看样子他也很明白,今天联袂来访的两伙人之中,谁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朝鲜官员说什么不要紧,关键还是得看海汉这边的意思。
陶弘方道:“当年朝日两国签署协议时,我国并未参与其中。但四十多年过去,我国现已成为釜山港贸易份额最大的参与者,我认为是时候签署一份新的三国贸易协议,以保证我国在釜山港的利益。而且我们确信,从长远来看,一份可以照顾到各方利益的新协议,对朝日两国今后的跨国贸易活动也将会起到很大的帮助作用。”
既然决定要参与会晤,就不会只是来替朝鲜人撑个场面而已,使团当然要在这个过程中为海汉争取利益。将朝日两国间的利益纠葛变成三方会谈,这样也更便于向日方施压,所以文志鸿对此也没有表示异议。
宗雄太听了之后却感觉有些不安。海汉使团来到釜山之后,他便想过邀请使团到影岛会晤,但送过去的请帖都被对方以公务繁忙之名推脱了。后来釜山官府派人登岛抓人,宗雄太知道这是海汉人向官府施压所致,倒也没有采取抵抗措施,放任官府抓了几个没根没底的浪人回去交差,希望能以此对海汉释放善意。
但没想到东拖西拖,他所期望的双边会晤被拖成了三方会谈,而原本应该以海汉与日本之间的贸易活动为议题,如今却硬生生地让朝鲜给插了一脚进来。
关于文志鸿所提出的建议,宗雄太连半点兴趣都没有。在朝日两国间的贸易史上,对马藩一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朝鲜人不管是想把东西卖到日本,还是想买日本的商品,从来都无法绕过对马藩。
特别是最近这四十多年,对马藩几乎完全垄断了朝日之间的直接贸易,根本没有重新讨论贸易协议的意愿。如果一定要讨论,那对马藩大概只会在原来的协议基础上再加上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