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克思道:“劳动力问题的确需要妥善解决,但你催对方催得这么急,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陈一鑫道:“不急不行,镶红旗那边出了些状况,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哦?什么状况?”白克思追问道。
陈一鑫稍稍压低声音道:“硕塞几个月前得急病死了1
白克思愕然道:“难怪你先前说是看在故人面子上, 才把这生意交给祥鸿记,原来这故人就是他家主子碍那现在镶红旗那边是什么状况?”
陈一鑫道:“硕塞死后,顺治就立刻宣布让他长子博果铎继位,改号庄亲王。”
“那现在是他儿子说了算?”白克思话一出口,立刻摇头道:“不对,你先前说这硕塞只比顺治大九岁,那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 他生子再早,长子应该也不过十岁上下吧?这么小的孩子能主事吗?”
“这位庄亲王,今年才六岁。”陈一鑫也没卖关子,立刻给出了答案:“我们跟镶红旗的合作项目牵涉极大,当然不能指望这么个小孩拿主意。”
“那这位小王爷背后的人又是谁?”白乐童好奇地追问道。
陈一鑫却没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克思,似乎要考验一下他的政治智慧。
白克思虽然对满清内部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毕竟在海汉掌权多年,对统治阶层的政治手段有着深刻的认识,先前听陈一鑫说明了硕塞的身份地位,心里已经对此有了几分猜测。
“满清小皇帝幼年继位,但直到前几年摄政王多尔衮死之后才正式开始掌权。他重用硕塞,除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之外,我想也有拉拢镶红旗为自己站台的目的在里面。”
“这硕塞是镶红旗都统,又深得顺治的信任,他在世的时候,这镶红旗肯定是顺治的拥趸了。如你刚才所说,在他死后顺治立刻扶持他六岁的长子继位封王, 这显然也是收买人心的举动,目的嘛当然是要让镶红旗继续待在自己的阵营里。”
白克思不急不慢地分析道:“那镶红旗和硕塞家最大的靠山, 当然就是顺治了!你跟镶红旗谈的这些合作项目,真正的合作对象,其实是硕塞背后的小皇帝吧?”
陈一鑫竖起大拇指赞道:“姜还是老的辣,老白你这分析真是到位,实际情况确实跟你所说差不了多少。”
白乐童和宁子敬二人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认为陈一鑫与满清高层的利益交易只是为了收买满清高官,瓦解敌国的权力体系,但万万没想到陈一鑫竟然是一步到位,直接找到敌国小皇帝谈合作。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祥鸿记竟然胆大包天,不但准备向海汉出口被满清列为禁脔的马匹,甚至还打算将满清治下的劳动力外派到海汉工作,以此来换取经济报酬。
白乐童发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我军发动北伐的时候,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已死,那为何不在当时就与顺治商议这方面的合作,许之以重利,或许还可以免去大动干戈。”
陈一鑫摇摇头道:“乐童,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不开战,满清又岂会心甘情愿把这几州之地割让给我国?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就别指望能在谈判桌上得到。”
白克思也补充道:“乐童,你要看清楚这件事的因果关系,是因为我们在战场上把满清打败了,断绝了他们南下扩张领地,掳掠财富的可能性,对方才会考虑后来的合作。就算这两个项目能够运转起来,我们也绝不能对满清掉以轻心。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1
宁子敬问道:“既然这事背后是满清小皇帝拿主意,那硕塞死没死,对合作前景的影响应该没那么大吧?”
陈一鑫道:“这话又得回到当年北伐的时候,多尔衮一死,我军就立刻发动了北伐,满清接连败退,最后连都城沈阳都丢了,不得不认输跟我国签署停战协议,向我国割让了大片领地。这战败的责任谁来背?当然只有小皇帝顺治了。”
“满清内部想借这个由头推翻他的人不少,他要自保,就得尽力拉拢八旗中愿意亲近他的势力。硕塞一死,镶红旗的立场可能会有所动摇,顺治必须得想办法让镶红旗得到好处才行。正好我们就可以提供这样的机会,通过贸易向镶红旗输血。”
“但不管是贩马还是雇人,对满清来说都是犯忌讳的事,顺治也不方便自己出面操作,这事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甚至有可能会变成顺治被人拿捏的把柄,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促成此事1
白乐童道:“但如果满清就此发生内乱,对我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吧?”
陈一鑫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内乱可能会在一段时期内削弱满清的实力,但我们无法判断取代顺治的人会不会是一个更激进的好战分子。而顺治至少在现阶段是倾向于跟我们保持经贸合作的态度,这更有利于我们控制两国关系,对满清持续施加影响力。”
毫无疑问,相较于一个不能确定走向的乱局,陈一鑫更愿意和态度比较明确的顺治合作,就算他在满清内部地位尚不稳固,但起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