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明听是听懂了,但他并不完全赞同宁崎的看法。
“宁大人,学生以为,像这种诋毁官府的言论,若不加以处置,那别有用心之人肯定会变本加厉,制造出更多的谣言。”
“长此以往,各种谣言通过报纸散播民间,引导民众质疑官府,岂不动摇我朝根基?”
宁崎听完谭天明的话,微微点头道:“看来依你之见,是要将当事者拿下问罪才行了?”
谭天明道:“理应如此,难道不是吗?”
宁崎笑着摆摆手道:“这事远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如果这样就要问罪,那今后报纸上的文章只能是千篇一律,全部转发官府的公文了。”
谭天明咬咬牙道:“那如果个中有利益交易,甚至有外国势力在幕后驱使,又该作何评价?”
宁崎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谭天明,沉声说道:“想引导舆论,让他们试一试又何妨?在我看来,这些小动作不过是螳臂当车之举罢了,难道还真能左右执委会的决定?”
谭天明却是不服,继续追问道:“那宁大人可知,驱使此人在快报刊文,质疑星岛军事行动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何方宵小?”
宁崎笑道:“这有何难?谁受到的冲击最大,利益受损最多,谁就是最有动机的人。纵观马六甲海峡局势,受此影响最为严重的,莫过于葡萄牙人了。”
“他们这样干不是的人抓了,把快报报社给封了,今后也还是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我们该采取的措施,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直面这些反对的声音,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海汉的发展方向并不会因为这些声音而发生变化。”
谭天明道:“让他们意识到这些手段无用,真的就可以杜绝这种事再度发生?”
宁崎摇了摇头道:“很遗憾,就算知道没用,他们也还是会继续这样做。你以为是他们傻吗?并不是,只是实际的利益考量罢了。”
“各国派驻三亚的使馆和外交人员,都有相应的活动经费,这些钱除了花在明面上的外交活动之外,当然也还有见不得光的开支。不把预算花完,那上头觉得你用不了这么多钱,下一年的预算可能就会减少了。”
“找人写点文章,买个头版,把钱花在舆论造势上,说用了多少,那就是多少,钱花出去了,自己那份油水也扣下了,岂不美哉?”
谭天明不禁有些唏嘘,这样的做法,哪还是什么间谍活动,不过是为了实现中饱私囊目的的手段罢了。
虽然通过宁崎的解说,谭天明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过简单,但不能对这种行为实施惩治,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宁崎沉声道:“星岛目前在实施的军事行动,有多少国家都在盯着看,但舆论场并不能左右战局,战局却能决定舆论的走向。你要对你父亲和他的同事们有信心,对我们的国家有信心!”
谭天明闻言精神一振,连忙应道:“学生报国之心从未动摇分毫,请宁大人放心!”
宁崎这才满意地抬手拍了拍他肩头,转头离去。
能不能就此解决谭天明的心结,宁崎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知道等谭天明真正踏入仕途之后,将会遇到更多比这复杂千百倍的问题,届时自会慢慢变得成熟。
葡萄牙人通过三亚快报弄出的这点小花样,或许曾在海汉的舆论场上激起过一丝涟漪,但很快就被五花八门的其他新闻掩盖过去。
处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国家中,很难有什么新闻能够长时间维持热度。普通人最为关心的,当然还是那些与自身利益有着直接关联的消息。
至于距离三亚数千里之外发生的战事,人们大多只在乎海汉军是否一如既往地取得了胜利,帝国是否又一次成功拓展了疆域,葡萄牙人、亚齐人、暹罗人,他们开不开心满不满意,那又与我何干?
谭天明是关心则乱,却不知民众只是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来看待。
而对于宁崎来说,这不过是他每天都要面对的诸多麻烦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匆匆完成授课任务,他便离开学院回到了胜利堡,处理手头积压的政务。
对执委会的高官们来说,每年最为繁忙的时候,便是年头年尾。
这期间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收尾,又有许多新的项目启动。因为涉及到大大小小的预算结算,所以往往需要各级部门开会通过。
宁崎每天在胜利堡工作的时间之中,大概十之七八都在不停地参与各种级别的会议。头昏脑胀之余,还得参与行政学院的教学工作,对已经年过六旬的他来说,的确颇为耗费心神。
好在他回到胜利堡的时候,距离下一场会议尚有一点时间,还来得及喝两口热腾腾的参茶,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
但不管他劳累与否,下一场会议都必须出席。
因为接下来是执委会的会议,而且议题也是由宁崎提出的,他若是不出席,这会还真开不了。一旦推迟,就得重新协调各位高官的时间,那可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