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粮食买卖中有不少私下的银钱来往,秦华成先前也多少听王掌柜说过一些,但他没想到自己第一趟差事就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居然有人硬要塞好处给自己。而且听褚活这意思,不但他这个经手人会有好处到手,就连他上司王掌柜也会有一份,这大概已经不是褚活的农场与大成米行之间第一次执行这样操作了。
如果以双方在这份契约中商定的交易金额来衡量,褚活开出两百枚银币的价格其实并不算高,不过考虑到秦华成在交易过程中只是经办人而非决策者,一多半的工作内容不过是居中来回跑腿征求两边的意见,那两百银币的辛苦费倒也不算少,要知道这笔钱在本地差不多已经是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费了。
但秦华成可不敢接这个招,昨天所看到的行刑场面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贪图这点钱财,那改天说不定就是他被绑起来当成杀鸡儆猴的牺牲品了。别说两百银币,就算两千,两万,相比自己的性命安全,那也是不值的。他秦华成又不是没见过钱的穷鬼,想当初在马尼拉的时候,那丁峰每次出手给钱的时候,可不止是这么一百两百的数目。
秦华成道:“褚大哥,小弟才到米行做事没几天,对这边的规矩的确不太清楚,不如这样,让小弟先回去请示一下王掌柜,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褚活脸色更难看了:“看样子小老弟是真不愿给面子啊!也罢,那回头我自己去找王掌柜说明此事,到时候可别怨我不照顾你!”
秦华成待要再说几句劝解的话,褚活却已经不愿再将对话继续下去,直接便端茶送客了。秦华成又没法勉强对方,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褚活的农场,前往下一处地点。
巴达维亚城南边的平原上,粮田阡陌纵横,一望无边。自与马打蓝国的战事结束以来,巴达维亚对于农业的开发就从未停止过,如今的屯田规模甚至已经超过了战前的水平。由于粮食曾经在战争期间极为吃紧,荷兰人吸取教训,在战后的重建中对种植粮食的农户均给予了更多的扶持,在地价、赋税等方面均有优惠措施。而大成米行也正是抓住了这样的时机,战后在城南圈下几千亩地专门种植粮食作物,一举成为本地最大的粮商。
而成大朋对这样的局面仍未满足,陆续又安排了不少关系户出面在这片地区另行开办了一些农场,并通过私下联营的方式来变相实现行业联盟,操控本地区的粮食价格走向。这个汉人粮商联盟的成员多达十余家,在本地经营的耕地已有万亩规模,要左右市场上的粮食价格大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荷兰人对于成大朋等人的这些动作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由他们所供应的粮食占了本地市场的一半以上,如果要制裁这些汉人粮商,那么本地的粮食市场必然会在短期内发生崩盘,引起社会骚乱,这是荷兰人不得不尽量避免的状况。当然还有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东印度公司中主管农业和粮食贸易的官员能够从成大朋这种大粮商手中得到的好处非常可观,有既得利益者在中间充当粮商的保护伞,所以只要没有触犯到东印度公司的根本利益,巴达维亚当局对粮商们的非正规经营手段仍会保持视而不见的态度。
大成米行作为大粮商,向农场主收购粮食,然后再以统一的价格和质量标准卖给荷兰人,省去其在市面上收购零散粮食的麻烦。而这个过程中农场、大成米行、东印度公司的经办人都有机会从中抠出一笔来作为个人收益。这中间有多少不见光的交易,秦华成并不了解,但他知道自己这次绝不可再因为钱财犯下过错,同样的事故在马尼拉已经出过一次了,不能再在巴达维亚重蹈覆辙,所以不管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得罪褚活和王掌柜,他还是果断拒绝了接受褚活给出的好处。
但现在秦华成有些担心,自己接下来要去拜访的第二家农场是否也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毕竟照王掌柜所说,这两家与大成米行达成粮食买卖的农场主都是米行的老员工,彼此之间很可能早就互相通了消息,说不得这第二家也会照着褚活的操作,主动提出涨价要求,然后再给出一点甜头,让秦华成促成此事。
“不管怎样,钱是不能收的。”秦华成看了看前方的农场大门,在心里默默地又提醒了自己一次。
这间农场的主人姓段名轩,看着要比那褚活年轻几岁,也多了几分文人气息。段轩自称以前在大成米行是做文书的,专门拟写各种买卖契约之类的东西,也算是半个文人出身。秦华成心想那这位可是行家里手,自己与他打交道磋商这契约内容,须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仿佛是猜到了秦华成的想法,段轩主动说道:“其实这粮食买卖契约的范本,当初便是由在下拟定,每桩买卖只需修改一下粮食数量、品级、价钱、交货时间这些细节就行了。想必你也看过了这契约的内容,是不是都大同小异,如出一辙?”
秦华成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小的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这契约里的条件是否可行,还请段老板给个明确的答复。”
既然对方把话挑明了,秦华成也就无需再浪费口水去解释契约上这些内容,干脆便让段轩给个痛快话,节约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