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虫误国啊!”
看完这份卷宗之后,朱子安只觉得愤懑不已。如果说过去他对漕运体系的问题还只是略有耳闻,那么曹崑的遭遇则是让他真切认识到了这其中见不得光的部分。
曹崑个人的命运,乃至其他因为漕府的行为而无辜蒙冤的人,对朱子安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但他却由此可窥见漕运体系的贪腐状况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甚至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国家稳定,这才是真正刺激到他的原因。
朱子安难以想象漕府在明末这些年里到底克扣下了多少漕粮,如果这些粮食和物资能够完完整整地送达目的地,那么当年在北方戍边的军队是不是就能防住清军的攻势?中原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饥民被农民军裹挟造反?大明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那么多难以应付的内忧外患?
身为德王后裔的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放弃前朝皇族身份低声下气去向新朝效忠?
朱子安没有办法证实这些猜测,但他可以确定这些蠹虫的行为,必然对大明的衰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今明廷已经丧失了对京畿以外大部分地区的掌控力,大概也没法再让漕府衙门乖乖听命,而海汉则是忙于接收地方政务,无暇顾及漕运事务,倒是给这些蠹虫留下了肆意妄为的发挥空间。
负责记录此事的员工毕兴生在卷末提到,曹崑的遭遇并非个案,但应该如何处理,还需上级明示。
这个上级是谁,当然就是指特别联络处处长李清扬,以及现在正在审阅这份卷宗的朱子安自己了。
但朱子安上任伊始,对这个衙门的行事流程尚不熟悉,也不知该如何作出批示,就这么盯着卷宗沉思了半晌,也还是没想好该如何措辞。
朱子安正感苦恼时,听到有敲门声,一抬头正是先前见过的周绍远。
“朱大人,这到了饭点了,不妨先去吃饭,稍事休息再回来接着处理公务。”周绍远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对朱子安说道。
朱子安应了一声,合上卷宗站起身来。早晨过来见完李清扬之后,看看报纸再看看卷宗,这一上午便一晃而过,期间也没有闲人打扰,倒真是件清闲差事。
周绍远继续说道:“朱大人,我们这边设有食堂,有专门的厨子,早午饭都有供应。朱大人若是要出去吃也行,但记得早些回衙门,不然万一有什么紧急公务找不着人,被李大人知道了不免要受责备。”
朱子安笑道:“多谢周兄提醒,我吃衙门食堂就行。”
周绍远连忙摆手道:“卑职可当不起,大人叫声老周便是。”
朱子安道:“好,老周,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朱子安虽然以前没有做过官,但在使团里的这段时间,倒也慢慢学到了一些职场规矩和与同僚相处的技巧。自己初来乍到,最忌讳的便是特立独行不合群,既然衙门设有食堂,那这便是一个认识同僚,融入群体的好机会。顺便也可再向李清扬请教一下,该如何处理送来批示的卷宗。
这特别联络处的办公场地,前身是由元代贡院改建成的养济院,以前要照顾上百人的日常生活吃住,自然少不了厨房和食堂这样的公共设施。
朱子安跟在周绍远后面进了食堂,见这里放了六张方桌,有四五人正在吃饭。朱子安在东海大区待的时间已然不短,倒也清楚海汉这些公家食堂的规矩,先去取了餐盘,然后到取菜的地方选拿自己想吃的菜品。
午饭供应的菜品都已用碗碟盛好单人份,自己按需拿取即可。朱子安看了一下,有三荤三素一个汤,主食有米饭馒头可选,虽不丰盛,但中规中矩,至少也算合格。而且这是衙门免费提供,且不限量,所以也没什么好挑剔。
朱子安没有见到李清扬,别的人又不认得,取完菜便找了一张空桌坐下。吃到一半,便看到李清扬进来了。
李清扬显然也注意到了朱子安的存在,朝他点点头示意。取了饭菜之后,便主动坐到朱子安这桌来了。
“子安,上午处理公务可还顺利?”李清扬主动问道。
朱子安应道:“说来惭愧,在下上手的第一份卷宗,就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妥当。”
“哦?你且说来听听。”
李清扬愿意指点,朱子安自然不敢怠慢,停下筷子将曹崑的案子简要说了一遍。
末了朱子安道:“在下此前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实在不知该遵循何种流程,还望李大人指点迷津。”
李清扬点点头道:“此事牵扯方方面面甚多,的确需要慎重处置但两三句话也说不清楚,这样吧,等会吃完饭,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既然李清扬表明态度,朱子安也很识趣地打住了话头。两人吃完午饭,朱子安先回自己的房间拿了那份卷宗,然后去了上午两人会面的那间书房。
李清扬让秘书泡了两杯热茶,接过卷宗快速翻看了一遍。朱子安不敢打扰,便坐在旁边静待李清扬发话。
李清扬合上卷宗,对朱子安道:“子安,先说说你的想法吧。”